難得鬧鐘一響就立刻起身燒水,黑暗中用一杯咖啡暖手,等待黎明的天光。除了期待今天的正式先鋒,更重要的是一定得在中午前撤收,才能避開參雜冰雹的午後對流雨。
天邊透出第一絲曙光之際,我、阿憲、小紘、銘麒四人已在橫切碎石坡,林雋與柏雯則等著在翠池營地飛空拍。大家都沉默的走著。
光滑面起攀處,我們在壁底碎石溝對面平台的一叢圓柏設好確保站,以避免可能的落石。阿憲沉吟數秒,還是把繩頭繫上吊帶。我可以看見他表情中的凝重。
以難度來說,5.10a並不難,況且前日我們都試攀了路線,也預先架好了支點,但壓力依舊存在。路線長度整整35公尺,沿途的保護支點只有7顆。先不論高山岩質的不確定性,墜落雖然不至於落地,但受傷在所難免。總之,墜落不是選項。
阿憲打頭陣先鋒中 Photo Credit:小紘 |
打頭陣先鋒的阿憲非常慎重的測試每一個抓點及踩點,輕柔而精確的讓身體做出每一個動作,屏氣凝神的一路攀爬至頂。終於,在他人影消失在翻上光滑面的平台後不久,傳來一聲隔著高山特有的清透空氣都能感受到如釋重負的歡呼,下指令要我解除確保。
我是第二個先鋒的,看著阿憲順利完攀讓我壯了些膽,但依舊有些忐忑。這難度絕對在能力範圍,上頭的岩點及對應的動作也心裡有底。但「萬一」及「如果」的念頭在腦中揮之不去,我手心微微沁汗。
但神奇的,當我將雙八字結繫上吊帶,確認確保完成、雙手撫上岩壁開始攀登後,突然的,這世界的背景音彷彿按下了靜音鈕。腦海的雜念與擔憂,也像逐漸淡化的浮水印,融入岩石節理的一部分。世界只剩我,以及岩壁。腦中的念頭,只剩下下一個踏點、抓點、以及身體維持平衡所需的姿態。
這是我第一次在那麼簡單的路線上進入所謂的「心流」,一種絕對的專注、投入的無我狀態。然而這可能是攀登讓人如此魂牽夢縈的眾多原因之一。
當回神,我已攀入內角,將繩子扣入那叢沙參旁裂隙中的三號活動岩楔。至此,可說安全了。我看到小紘拿著相機的身影,懸吊在我頭頂的固定繩上。他笑著說如果需要幫忙,固定繩借我拉。我說免了,繼續向上攀登。完攀時,沒有特別澎湃的思緒,但有種完成某件事情的實在感。
日頭還沒劃過天際中線,位於西面的赤壁還在陰影中。我垂降下去確保銘麒,讓他完成最後的先鋒。
是日,在又一波冰雹暴雨席捲翠池一整個下午後,我們拖著全濕的攀登器材與背包,火速殺下山,在宜蘭唯一還開著的餐廳:麥當勞慶功。
臨走前在翠池山屋躲雨,小紘信手塗鴉了赤壁示意圖 Photo Credit:小紘 |
在造訪兩次後,赤壁終於告了一段落,應該不太會再以這面山壁作為目標而啟程。
對我來說,赤壁只是一段流逝中的過程,我從這段經歷找到一些養分,繼續向前。
完成光滑面給我的收穫,在於更加確認,就算是乍看如此兇惡的岩壁,只要靠得夠近,就能夠找到破綻,找到攀登的可能。
這次在攀登方式上,因為先垂降探明路線細節,加上又預先放置保護支點,將不可控風險規避到安全線內,因此遠遠搆不上我心中關於探險的界定。大概就是攀登路上的一道模擬練習題吧 (而且還是open book),讓我稍微多明瞭了一點點,哪些事情可為,哪些事情不可為。